人世间：黄翠莲分娩记（10）

尤一任给牲口添完草料，折回老宅去接闺女，老娘不让带回，说下雪天冷，一会儿就跟老二家的小跑小来兄弟俩在这住了，你快回去吧，留心一下你媳妇，她可能快要生了。

没等老娘唠叨完，尤一任早已跑出门外，踏着深雪，急忙朝家里叉去。

进的屋来，看到媳妇黄翠莲一只脚伸出被窝，赶忙过去手掐脚脖推入被窝，冰凉的大手惊醒了梦中黄翠莲。

黄翠莲汗如瓢浇，面似蜡黄，嘴里喘着粗气。她牙关紧咬，眉头紧皱，声若蚊蝇：快去叫娘，我快不行了……

婆婆邵尤氏和我奶奶早已赶到。奶奶把一块黄油布垫在黄翠莲身下，又拿一根竹筷子横放在黄翠莲嘴里咬着，把剪刀和白毛手巾放在开水盆里烫了烫。欠身坐在床沿子上说，这孩子可能是站八生，我奶奶平静地说。

所谓的站八生，就是逆生，也就是胎儿先出腿。书上叫寤生，是相对于顺生而言的。顺生是胎儿先出头，我奶奶很平静地说。

孩子出生十有八九是顺生的，其实站八生不怕的，怕就怕你慌了神乱了手脚。孩子奔生娘奔死，生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呀，我奶奶十分平静地说。

可话又得说回来，人呀差一刻不生少一刻不死，都是老天注定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人就不说了，就说我吧，这一辈子我前前后后总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就有八个是站八生，可俺没有一个出过事，都好好的，北庄上的接生婆杜老太太一提我就夸我呢，我奶奶异常平静地说。

奶奶是个有经验的接生婆，她在唠叨着，其实是在有意分散黄从莲的注意力，减轻她的心理压力呢。

婆婆邵尤氏早已双膝跪在神龛前，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列祖列宗，保佑咱家黄翠莲母子平安无事，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是三个响头。

又叫尤一任过去磕头。尤一任也连忙磕了三个头就抽身到外间屋去了。

夜静地吓人。只是各家的灯火在大雪的映照下依然一眨一眨地闪着光亮，偶尔可以听到远处吱——的一声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那是调皮孩子在放奇咕（一种名叫钻天猴的炮仗）。

人们在守岁。

突然，哇地一声啼哭，黑蛋儿平安降生了。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