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霸道腹黑+宠妻狂魔 X 女主环姿艳逸+娇憨可人(重生 甜文)

2025-06-28 14:16  樱樱子推文

《嫁了个权臣》作者:飞雨千汀

简介

苏明堂,七品芝麻官,一本书惹上了文字狱,祸及全家。

  女儿苏妁重生后,每日想的都是如何阻止这场悲剧,断不能让谢首辅夺了天下,更不能让他屠她满门!

  奈何悲剧,还想保天下?事实证明她连自己的身子都保不住……

  谢首辅:“哼!大齐江山都在手心儿里攥着,一小妞你还想逃哪儿去?”

 第一章

  “马首为瞻号为令,入辅诸军百战兵。闻窃天台无一物,报国裹尸叹戊京……”

  令苏妁至死也未想明的是,爹爹两年前的一本《鹊华辞》,竟让今日的苏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灼灼烈日将大地烤得虚虚晃晃,苏家庭院里上上下下三十六口人,此时正面朝镶铆钉的枬木朱漆大门,凄凄哀哀跪成一片。

  大门处站的乃是宫里来宣读圣旨的公公,宋吉。

  苏妁跪在第二排,与大家一样深埋着头恭敬聆听。她听到宋公公宣完了旨,又口舌轻薄地对着她爹讥刺了句:“苏明堂,你这胆子委实是大呀!胆敢以‘首辅窃国’作藏字诗,还影射圣上的玉玺被偷了……你说不抄你家,抄谁家呀~”

  最后那句,简直是如戏文儿中的花腔般,悠悠自宋吉的口中唱了出来。

  苏妁大着胆子偷偷抬眸看了眼他。

  兰花指,娘娘腔,拂尘一甩杀四方。‘宋吉’名字起的吉祥,今日做的却是为苏家‘送终’之事。

  只见他转头看了看两侧提着长刀的大内侍卫,柳枝儿似的细颈骄矜地晃了晃,口吻带着几分倨傲:

  “我说——动手吧各位?都站在这儿看戏呐?今儿个你们一个个的可都给我搜仔细喽,一个活口也别留~”

  ……

  “啊——”伴着一声骇耳的尖叫,女子自床上惊惶坐起!面青唇白,冷汗涔涔。

  先前惨绝人寰的血腥一幕至今仍在脑中挥之不散!苏妁只觉眼前仍腥红一片,方才伴着那焚天火势倒于血泊的,一个个皆是她至亲的家人……

  此时,丫鬟霜梅正在院子里收拾晾晒的衣物,骤闻屋内这声尖叫,跑过来一脚将门踹开,不假思索的就冲进了屋。

  她手中还持着浆洗衣物用的棒槌,小小身板儿却作出强势的攻击状,还当是小姐闺房里进了什么魑魅之流!

  四下寻摸了圈儿,霜梅见除了直挺挺坐于床上的苏妁,并无其它什么东西在。这才将手中高举的棒槌放下,稍许心安了些。

  “小姐,您方才是怎么了?”

  苏妁的眼尾布着几缕鲜红血丝,她定了定神儿,侧目凝向霜梅。看着站在眼前的丫鬟,她脸上既有惧怕也有疼惜……霜梅这丫头,方才不是被那些侍卫乱刀砍死了么?

  “霜梅,你……你还活着?”苏妁声色颤颤的爬下床,眼神张惶。一只莹白细手自那寝衣宽袖中缓缓探出,怯生生的抚上霜梅的脸。

  温软弹滑,绯粉淡浮,她终相信眼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十七年前,苏妁的娘桐氏,在苏府院儿外的梅树下捡了这女娃。那日正值霜降,满覆白霜的梅花瓣儿将女娃盖了个大半,抱回府时虽是气息奄奄,但也因着这些花瓣儿才保了一命。是以,桐氏便给这娃取名“霜梅”。

  之后不多久苏妁出生,桐氏便干脆将霜梅放进她屋里,让奶娘一并带养着,慢慢当个小丫鬟调·教。从此苏妁与霜梅二人相伴着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却更似姐妹。

  见苏妁没头没脑说些不吉利的话,霜梅脸上露出些焦急之色,边伸手去摸苏妁的额头,边口中喃喃着:“小姐您瞎说什么呢,这是病糊涂了么?”

  试了手温,霜梅不由得一惊:“呀,果真是烫得紧呢!小姐您快回床上歇着,奴婢这就去找老爷给您请大夫!”

  说罢,霜梅就强行搀着苏妁坐回了床上,不由分说的转身出门。

  苏家老爷苏明堂乃是朗溪县的县令,按说朗溪与京城毗邻,百姓又精于商贾之道,算得上个富庶大县。可苏明堂砥砺清节,脂膏不润,日子反倒过的不如个山区小县之长。

在苏家这样拮据的府宅,原本下人就精减,自然不会收养个娃娃慢慢栽培。可因着捡霜梅时正值桐氏怀着苏妁,苏老爷便破了个例,只当是为后代积善余庆。

  故而在霜梅的心里,苏妁是主子、是恩人、还是个吉星。她这辈子也不指望赎身或是配人了,只一心想着伺候小姐出嫁,尽忠到老。

  未几,霜梅顶着一张悻悻的脸回来了,望着坐于床沿儿的苏妁,抱愧道:“小姐,府里的马车被老爷派去送书了,若是奴婢跑着去药铺,怕是半个时辰也回不来,倒不如等马车回来再去……”

  “不如奴婢先给您敷敷冷帕子好了!”说着,霜梅将干净的棉帕子浸到洗漱架上的铜盆里,仔细绞了绞,端至床跟前儿想帮苏妁敷。

  “等等,”苏妁伸手阻住她,眼中蓦地聚了丝精光:“你方才说爹派人出去送书?”

  “是啊。”霜梅呆呆的望着苏妁,对她这莫名的一惊一乍有些不解。

  “什么书?”在苏妁的记忆中,苏明堂此生仅写过一本书,便是两年前的那本《鹊华辞》。

  “哎,小姐您这是真的病糊涂了!老爷的毕生心血啊,不就是那本《鹊华辞》喽!昨晚刚刚印出十本样册,今早老爷就急着送去给各位大人郢正校阅了。”

  苏妁怔住。《鹊华辞》印样册?那不是两年前的事了么。

  难怪……难怪从先前醒来,她就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儿!

  苏妁仰头仔细瞧了瞧,自己所睡的这张镂雕玉如意的黄檀架子床,不只油色锃亮,就连劖刻的缝隙死角处都没一丝儿积灰。跟她平日里睡的那张外观看似一样,新旧却又有所不同。

  倒是与两年前刚及笄,爹娘为她新打这床时一个模样。

  苏妁又看向眼前的霜梅,不由自主的将双手抚上她的脸蛋儿。这丫头虽说五官平平了些,皮肤却是极好的。特别是此时,不论是那细腻的触感,还是无暇的细端,俨然要比平素更嫩生上几分。

  这是……霜梅两年前的样子吧。

  “霜梅,娘亲给我的那件银霓红细凤尾裙在哪儿?”那衣裳乃是桐氏亲手所制,苏妁及笄时所获,银丝穿珠,绣工繁复,算得上她穿过的衣裳里最珍贵华美的一件。

  就在那场浩劫中,她闭眼之时身上所着的亦是此衣。

  “小姐,那身裙子自您前儿个穿过后,奴婢就洗好放进柜子里收着了。”

  “去给我拿来。”

  虽有些搞不清状况,但霜梅还是乖乖去柜子中将那裙子找出,送来给苏妁。

  苏妁手捧裙子,轻垂下眼帘,看着腰线间的那滴小小墨点发呆……

  这是那日新拿到裙子太过开心,不小心打翻了爹的墨砚所溅。

  苏明德所用的墨砚乃是兑了鬅花水特制的,下笔浑厚,留迹持久,唯有一个弱性,便是遇盐则化。

  故而在此后苏妁每穿一回,但凡是稍稍出一丁点儿的汗,都会令腰间的那滴墨点晕染出一块儿。因此在她上辈子最后那日穿时,裙子腰间已成了长长的一道墨迹,而她仍视若珍宝,不忍丢弃。

  可如今她手中所捧的这条裙子上,墨点儿还只是小小的一滴,是最初溅上时的样子。这便证明,眼下她才堪堪及笄不久……

  竟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回到了两年前。

  既然能有这样的机会,必然是不可浪费的,她定不能让那些书再害她全家一回!

  如此想着,苏妁开始换起了衣裳。

  一旁看着的霜梅娥眉轻蹙,急道:“小姐,您身子不舒服,难道还要出门凑热闹不成?”

  苏妁原本只是想着穿正式些,好逐府逐院儿的拜访,去将父亲送出的书要回以绝后患。可是霜梅这话儿显然又有所指。

  她便停了手中的动作,奇道:“凑什么热闹?”

  “小姐,今日不是那位杨青天的行刑之日么,昨晚您还吵着说定要去送上一程。”

  杨青天……苏妁记起确实在她及笄不久后,便有一位清官被公开‘正法’了。朝廷还特意将人远押至京郊的朗溪县处刑,美其名曰送杨大人‘回归故土’,实则不过是谢首辅为了向异己施压罢了。

  朗溪县与京城南端相衔,而由北镇抚司署理的诏狱,却位处京城北端。故而特意让关在诏狱的杨大人来朗溪县行刑,便是为了让囚车由城北至城南跨越整个京城,游街示众,震慑异党。

  想来这位杨靖杨大人,也不过是日前上书圣上,奏请万岁爷收回传国玉玺,以正纲常。

  若是不知苏家未来的命运,苏妁可能还不会去淌这趟浑水。但如今她既知杨大人的死便是大齐历时两年的文字狱的开端,那必然是要去送一程这位清官了。

  于公,他志洁忠君,正谏不讳。于私,既有乡亲之情,又有同命之怜……

  让人如何不感同身受,不涕泪怅惘。

  ***

  旷远幽深的澄澈天空中,偶有鸟儿啁啾掠过,啼鸣声中满布悲凉。

  如今虽是初秋,夏的威力却未褪去。午阳悬于高空,炙烤着大地,使得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萎靡不振地耷拉着脑袋。

  当然也包括那些追随于囚车两侧的百姓。

杨靖呈跪姿被锁于囚车中,一路由京北颠簸至朗溪,已是受尽了折磨,此时正奄奄垂绝,半昏半醒。

  英雄末路最是让人悲愁垂涕,苏妁看着眼前这幕,只觉心下凄凄,却是爱莫能助。

  纵是重生一回,她也不过是这滔天权势下的一只蝼蚁,自求偷生已是艰巨,何来余力他顾救赎。

  便是她爹苏明堂,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儿,上不得朝堂议政,贴不起高官耳根,也就能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管管赋税民情之类的庶务。

  囚车一路前行,百姓们也跟着来到了菜市口,接着便被执水火棍的衙役拦在了外面。没了百姓的相随,被推上行刑之地的杨大人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原本松散的随行人群这一被阻,大家便挨肩迭背的聚集在了一处,气氛倏忽喧嚣起来。

  人群中既有哀转叹息的,也有列数杨大人此前大义的……只是人们只敢哀,却不敢怨,没有一个人敢提那个问斩杨大人的谢首辅。

  那是因着手握绣春刀的锦衣卫,这会儿就赫然威武的立在衙役所围的里圈儿。

  谁都知道,在镇抚司的锦衣卫跟前儿,哪怕詈骂当今圣上都兴许还能有一丝儿活路,但若胆敢对谢首辅有一个字儿的不敬,真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确保会死的相当难堪。

  毕竟锦衣卫指挥使岑彦,就是谢首辅的第一心腹。

  菜市口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苏妁那娇似薄柳的身子被挤在人堆儿里顿时没了顶。她只得利用瘦小的优势拼命往前挤,挤到最前排至少还能透口气儿。

  好在原本所处的位置就靠前些,挤了没几下苏妁便如愿到了最前排。

  谁知这时后面的人一推,她一下撞出了衙役们围成的人墙!两个衙役立马拿水火棍往回搡她,可一对眼儿却怔住了:“苏……苏姑娘?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外侧这些负责阻截百姓的衙役,皆是朗溪县令府的人,故而大多认得苏妁,也对她相当客气。其中一个衙役呆在原地保护她免受身后人的推搡,另一个则转头往里面跑去,给苏县令报信儿。

  须臾,苏明堂便迈着急步与那衙役一并回来,伸手将苏妁拉进里面,断开她与身后人群的牵扯。

  他诘责道:“你这丫头,不好好在家陪你娘,来这儿做什么!”

  苏妁脸色讪然,正皱眉想解释,忽而不远处传来一个尖锐刺耳的腔调:“首辅大人到——”

  这声音刺耳不仅仅因着它出自宦官之口,还因着上一世苏家便是在这声音的颂读下,血洗满门的!

  她转头寻着那声音眺望去,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宋吉,却听到身旁的父亲低喝一声:“还不快跪下!”

  苏妁这才发现众人皆已伏地,唯独自己还突兀的立着,她忙低下身子去,将头深深埋下。

  此时菜市口肃庄静寂一片,人人心中惊惶。谁又能料到日无暇晷的当朝首辅,此时竟会亲自赶赴朗溪县来监斩……

  首辅所乘之辇毂,且不说装裹多华奢,单就说那六匹碧骢驹的驾驭,便是天子规制,玉辇风仪,臣子僭越不得。

  而他,今日却特意乘此辇招摇过市,似是有心诏告天下,这大齐的国君宝座,早已易主了。

  第二章

  万缕骄阳金线穿透菜市口的那棵古槐,苍虬粗砺的枝桠上度了层华光,地上亦是映出光斑粼粼。

  最外围的百姓们伏地稽首,行过乎恭。对于这位当朝首辅谢正卿,民间是只有畏惧,不敢妄议。

  而在此监斩的十数位大人,此时亦朝着辇毂依官阶行礼,或跪或躬,一个个敛容屏气,恭默守静。

  礼毕后,苏明堂趁乱拉着苏妁往里面走去,口中则小声诘责道:“你说你这不听话的丫头!放任你在外头,就得跟一堆人挤来挤去!放你进来吧,这等血腥场面哪是你个丫头能入目的!”

  听着父亲口中进退两难的怨叨,苏妁趁机往那辇车处看了眼。

  藤黄鎏金的华盖为顶,朱红滚着金边儿的华贵丝绒为幔,尾部则是金黄流苏携着磅礴威压的旌旗,车辕上盘腾踔,象牙浮雕作祥云……

  这俨然就是玉辇的气派!

  苏妁收回视线看着正拉自己前行的爹爹背影,不由得娥眉轻蹙。她早知谢正卿权倾朝野多年,只是未曾想到他竟敢明目张胆的帝姿示人,行所无忌!

  这样的一个人,爹爹如何招惹得。

  苏明堂将女儿带至监斩台后方,弯腰拱手给翰林院学士汪萼行了个礼,这人乃是一手提携他坐上一县之令的恩师。

  “汪大人,这是小女。”说着,他拉了一把身旁的苏妁。苏妁立马识眼色的冲汪大人屈膝行礼,虽未敢说话,礼数倒是恭谦到位。

  汪萼捊了捊花白浓密的胡须,敷衍的寒暄了句:“噢,这就是妁儿?都长这么大了。”

  苏明堂立马又道:“回大人,正是妁儿。韶光似箭,大人上回见她时还是在襁褓之中。”

  “这回是这丫头不懂事,让她在家里呆着却非要出来凑热闹,眼见被挤进人堆儿里,下官只得先将她带进来……还请汪大人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只见汪萼眉头一皱,似乎并不想通融。

  “爹,”苏妁显得有些不乐意了,悻悻道:“女儿不是来凑什么热闹,女儿是听闻过杨大人的威名,真心诚意想来送他最后一程的。”说着,苏妁的眼中已泛起莹莹水汽,一副随时就能哭出来的悲天悯人状。

这些话虽的确出自真心,但这会儿特意说出来,却是因着她知道杨靖是汪萼最得意的门生,如此说多少能讨得些巧。

  果然,汪萼渐渐眉心舒展开来,点了点头算是默许,未令苏明堂难堪。

  就在这时,突然钟声敲响,苏妁向那边望过去,见日晷上指,正当午时。

  守着囚车的四名锦衣卫将锁一层层打开,把杨靖押了出来。脱离囚车的杨靖根本已无法自立行走,全靠几人拖着上了行刑台。

  他脖子上还带着一副看起来有百斤重的木枷锁,令他根本无法抬起头。一左一右的两名锦衣卫辅一松手,他便气力难支,不用人推便瘫软的跪到了地上。

  杨靖面如死灰,相容枯槁,甚至还不如押送而来时的样子。那时虽虚弱,起码有囚车架着脖颈,加上骨子里的傲气支撑,颇有几分慷慨就义的英勇。

  杨靖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远处正对的辇车。上面的人居高而坐,睥睨万物,宛如目空四海的君王。

  他心中只愤愤的恨着!为何他要来……

  玉辇内,谢正卿略显慵懒的斜靠在椅背上,那修长身量裹以绀紫的丝绸蟒袍,再以玉带束之,舂容华贵,魁梧轩昂。

  他见锦衣卫指挥使岑彦正往这边来,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浅弧,立时将那白皙不似真人的面容趁得有了几分人间颜色。

  “首辅大人,”岑彦在玉辇前恭敬行了一礼。

  谢正卿双眸轻垂,睨向辇下:“事情办妥了?”

  岑彦言语与神色间交替着恭敬与狠厉:“大人放心,他们妄图当作替死鬼的那个死囚已被属下劫走,如今这个杨靖是要假戏真作,非死不可了!”

  “哼,青天?想当青天就应老老实实去头顶上呆着,不该呆在人间。”那抹嘲弄的浅笑,如今已在谢正卿的脸上泛动开来。

  端得是一张明媚无匹,俊美无俦的绝世容颜,然杀伐之间却丝毫不曾手软,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为过了。

  “传下去,行刑吧。”

  “是!”

  行刑台上,锦衣卫得了指挥使传来的行刑令,便将杨靖背后的犯由牌抽掉,大刀架好,仔细看着监斩台那边的汪大人,只等他那令签一下,便即时问斩!

  而汪萼此时手中拿着令签,微微颤抖,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杨靖虽是汪萼的门生,但二人同效忠于庆怀王,庆怀王是当今朝野中唯一敢与谢首辅过两招的人。

  早前他们便筹划下此计谋:

  先派人在民间四处放风,塑造出杨靖刚正不阿的青天形象,再由他以玉玺之事给谢首辅难堪,之后必然会被谢首辅处以极刑。

  这时民间怨气基础已成,再由庆怀王所掌的宗人府出面,当众揭发效忠于谢首辅的六部二十四司的诸多罪状。

  最后,再由禁军首领王涛带领禁军剿了锦衣卫的老巢。任他锦衣卫再是高手如云,也未必敌得住千军万马的突袭!

  如此,便有望搬倒那人……

  可谁料杨大人刚以身犯难掀起了这场风波,禁军首领王涛当夜就被暗杀了!直接导致这场策动中途夭折。

  非但如此,眼下就连新任的禁军首领都成了谢正卿的人,往后再若是想动他,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而被谢正卿问责的杨靖,本来汪萼已与其它几位大人商定好找个死囚在行刑时替换下来,却不料还是走漏了风声。方才属下来报,那个替死鬼业已被锦衣卫给劫走了……

  汪大人与跪在行刑台上的杨靖遥相对望,眼中是迟疑不决。这令签一但扔出去,他就当真要人头落地了!

  杨靖从汪大人的眼中读出了自己的死期,虽然他尚不知代自己死的那个死囚已被劫走,但自打谢首辅一出现,他就自知这回或许真要栽了。

  杨靖转头看了眼身后那寒光锃亮的砍头刀,突然,他强撑起腿和身子,竭尽全力的想要站起来!口中拼力喊道:“谢首辅……刀下留人呐……下官愿递投名状……”

  只是他这行将就木的身子,喊出来的声音也是气若游丝,又如何能让隔着百步之远的谢首辅听见。倒是一旁监斩台上的那位大人,此刻已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还心存不忍的汪萼,这会儿毫不犹豫的就将令签扔了出去!大吼一声:“斩!”

  青天美名都许了你,此时还能容你变节不成!

  ……

  苏妁不知那些幕后的较量,也始终没敢睁眼看那鲜红喷溅的血腥一幕,只缩在父亲的身后双手紧紧攥着父亲的后襟,嘴里小声嘟念着:“杨青天您一路走好……”

  许是监完了斩顿感无趣,玉辇中的谢首辅将眼神扫向监斩台上的列位大人。今日被他派来监斩的,皆是对他存有异心之流,他这会儿正饶有兴味的寻摸着,下回要斩哪个。

  蓦地他眼神驻在了一处,微微皱起眉头:“怎的还有个小丫头?”

  岑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见苏明堂的背后有个姑娘正畏畏缩缩的躲着。

  “回大人,那应是这朗溪县令苏明堂的家眷。据下官所知,这苏县令确是有个堪堪及笄的女儿。”

  谢正卿的目光并未从那处腾挪开来,只是已从先前的好奇转为一种莫名的玩味,“苏明堂?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回大人,苏县令年纪虽大但入仕较晚,当初您还曾夸赞过他的文章,有意提拔,奈何他最终还是拜了汪萼为师。”

  “呵呵,结果汪萼就给了他个七品芝麻官儿做?”谢正卿唇边是轻蔑的笑意,只是那声色冰冷,笑意含蓄,竟将讥讽拿捏出几分高雅,丝毫不似旁人嘲谑时的宵小作派。

  “回大人,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若非苏明堂是这里的芝麻官,此次汪萼想找替死鬼恐怕还没这么容易呢。说起来,苏明堂这回也没少为庆怀王出力。”

  “哼——不识时务的老东西。小小一个县令,怕是连庆怀王的人都没见过,还一心为他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伴着刻毒的言语,谢正卿那双阴鸷的黑眸微眯,释出几分除之而后快的狠厉。

  岑彦跟在谢首辅身边已久,自然懂得鉴貌辨色,一般能让首辅大人流露出这眼神儿的,很难活过明日。

  便立马请示道:“大人,可要锦衣卫出手,送这老家伙去跟杨靖作个伴儿?”

  只片刻迟疑之际,却见那边儿的苏妁已壮着胆子离开了爹爹的后背……

  苏妁心忖着既然来此送别一场,怎的也该朝着杨青天鞠三个躬吧。这么一位好官,自己却亲眼目睹他的两世惨死!心有轸恤,却是束手无策。

  想及此,她毕恭毕敬的朝着行刑台鞠躬。如今人虽不躲在爹爹身后了,双眼却还是紧紧阖着,不敢睁开。

  敬是一回事,怕是另外一回事,小小年纪,委实不敢看那身首异处的惨景。

  只是这一躬鞠下去,她尚不知自己竟朝错了方向,莫名朝着首辅大人的玉辇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谢正卿眉心微蹙,面色讪然,悠忽将头转向一侧。这礼,他还真有些受不起。

  直到苏妁虔诚的忙和完了,他才又转回头,细端了眼这个古怪的丫头。

  那张白腻堪比羊脂膏玉的脸蛋儿,许是因着这会儿内心恐惧,白的有些过份。紧闭的双眼只见睫羽微颤,其上所挂的泪珠儿在灿然的金光下熠熠闪灼,惹人怜爱。秀挺的鼻梁下,莹润粉嫩的唇珠儿紧抿……

  恍过神儿来,谢正卿才发现自己在这无聊至极的一幕上盯了半晌。

  见岑彦仍拱手在下等自己施令,他才后知后觉的回了句:“先不必管这种虾蟹之流了。”

  “是。”岑彦看看大人,又转头看看那个姑娘,总觉得气氛有一丝诡谲。

  未几,辇毂摆着盛大的阵仗回宫,威仪自不输御驾出行。众大臣及百姓们则再行跪拜之礼,恭送谢首辅。

  人群中,只见苏妁偷偷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望向那辇车的背影。

  威则威矣,但上天让她重活一世,断不是为了再见一回家人历难。便是龙头锯角,虎口拔牙,这场仗她也输不得!

  第三章

  和风徐徐,不仅将麦穗的馥郁香气送至远方,还将那卷了边儿的枯黄梧桐叶子吹落。

  叶子上沾着几滴晨露飘不动,只簌簌的往田里坠去。那些露珠儿渐渐汇至一处,凝为一颗滚圆的水珠,晶莹剔透,倒映着尘世间的五光十色,和辛勤劳作的芸芸众生。

  晨曦下,可见田间翻滚的千层麦浪,和越来越多的归乡面孔。

  ***

  礼部侍郎赵大人的后府后院儿,这会儿门外正排着十数人的队伍,有男有女,都是些来应征短工的。

  官宦人家的下人大多干得长久,有些娶了婆娘或是配了人的也不忍去职,便将那一年只一回的休沐机会放在秋收时节,既能帮衬家中的农活,也趁着天不寒不热正好处理些积攒的杂事。

  只是久了大家都集中在秋收前后返乡,府里的活计便接续不下去断档儿了。故而各府才会在这个时候招些以旬为计的短工应需。

  打眼儿往这不长不短的队伍瞧去,有一位姑娘却是极为特别。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朗溪县令之女,苏妁。

  只见她脂粉未施,素净着一张脸儿,梳着个双丫髻,全然是照着霜梅平素的打扮来做。

  自从那日见识了谢首辅的威仪后,苏妁就决定了,拿回那十册《鹊华辞》的动作不仅要快,更要稳!若是真如之前想的那般直接登门去讨,便是再如何将理由说的充分,也还是会惹人起疑。

  搞不好这世都用不着等到两年后,便被人看到那几句要命的诗了。

  是以,她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借着招短工的机会进府,总有些机会能摸去书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书偷走。

  其实那些大人收下书也只是碍于礼节,根本不会真的抱去看,故而丢了也不易察觉。便是哪天真的去翻,翻不着,也只当是自己粗心放乱了。

  满满的架几案,难不成谁还会为了不见一册书而去逐个翻?苏妁自认她爹的笔力是没这么大魅力的。

  事实证明她这套如意盘算打得可谓是天衣无缝,因为这短短几日的时间,她已用此法子悄无声息的偷回去六册了。

  若是今日这回再成功,那解除苏家的危机也就只日可待了!

  “哎,你……你这丫头这么瘦,能干什么活?”征工的大婶儿拎了拎苏妁那小细胳膊,像挑到一只骨瘦无肉的小鸡子似的,一脸嫌弃。

  苏妁脸上讪了讪,之前那几家可没这么多事儿事。但这表情只一瞬就被一抹谄笑遮掩了。

 “大婶儿,您别看我瘦,可我不怕脏不怕累,别人不爱干的活儿您都交给我!”

  说完,她见那人脸上有了稍许踌躇,但还是不甚想成全的样子,立时又换了副可怜相,语中凄凄,眸下垂泪:“大婶儿,我家中刚遭了场大火,一家人死里逃生……”

  “行了行了,快进去吧闺女。”不待说完,大婶儿就带着宽慰之意轻拍了她后背两下,将她推进了院儿里。

  道了谢后,苏妁便随着先前已通过应征的几人一并往里去领衣裳。她拿帕子抹了把险些滴下来的泪,顿时露出一副得志的嘴脸。

  爹娘自小教导她不可扯谎,不过她方才扯的可不是谎,不过是扯了扯上辈子的遭遇罢了。

  赵府的下人多,也分工细致,短工做的多是些粗活儿杂活儿。像伺候主子盥洗梳头更衣上菜洒扫整屋啥的,那些都是细使丫鬟做的,轮不到她们。

  故而想要接近前院儿的书房,也着实不是件易事。

  苏妁实打实的忙了半晌,又是挑水又是劈柴的,手都磨出了泡,却总也没碰上合适机会去前院儿一趟。

  “小英子!”派活儿的大婶突然朝苏妁这边喊道。

  这个化名虽说有些不受听,但苏妁倒像是突然看到生机般,大声应道:“哎,来了!”

  派新活儿,便意味着又有可能接近前院儿了。只是当苏妁兴颠儿颠的跑至跟前,一脸期待的恳切聆听后,心中又一次遭了雷轰,空欢喜一场。

  “小英子,你趁这会儿天还亮,跟着牛车去多拾些柴火回来!”

  “大……大婶儿,能不能换个人去啊,我手都磨出泡了……”边怯生生的请求着,苏妁将两只手摊开,细嫩嫩的一双素手上粉粉的两个大包,看着都觉得疼。

  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为重要的是她若接下了这趟活儿,这一个白天便算是耗完了!

  她这几日总是日出而离,日落而归的,已是引得苏明堂极为不满,若是今日再偷不到书,晚上便要在赵府过夜,不然一但私自离府可就再也进不来了。她委实不敢想父亲明日会如何罚她……

  原以为扮扮可怜能获得点儿同情,可谁料之前还对苏妁有几分恻隐的大婶儿,这会儿却铁面无私起来。

  大婶儿手持着根柴枝,毫不客气的往她手上抽了一下,气道:“你来时不是说不怕脏不怕累,别人不爱干的活儿都让我交给你吗!”

  苏妁痛吟一声赶忙抽回了手,只得乖顺应下:“好……”

  ***

  戊京的南方有诸多山脉,加之夏秋雨水充沛,植被便也越发蕃庑茂密。昨夜的一场小雨,至今低洼的山间路上还留有一汪一汪的印迹。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嘚嘚”声,且后续声势磅礴,似有千军万马!

  待那先行的声音越发临近了,才看到驶来的是一辆由四匹碧骢驹拉着的紫檀马车。

  车身倒映在水洼中,可见装裹精致,繁贵严丽。车身前的辕座上除了驭车的马夫,还有位衣着华贵干练的精壮男子,车后还有数十护卫骑着高头青马紧紧跟随。

  由此可知车内坐的,定是位王侯世家的贵人。

  就在马车穿越山间的狭口之际,遽然两侧的山间有数十黑影蹿下!那些人统一的黑衣黑靴黑包头,还有黑纱遮着口鼻,显然是些曝不得身份见不得天日的家伙。

  只见其中几人两两成双,手脚麻利的拉起数条荆棘绳索铺于地上!马车后面的护卫队根本来不及刹住正狂奔着的马儿,马蹄踩到绳索便长嘶一声径直翻倒!即便是第一条绳索踩空没被绊住的,也逃不过后面密密布设的第二条,第三条……

  除了铺设机关的几人外,其它黑衣人均目标肯确的直冲向马车!马夫倒似个训练有素的,见此状况心不慌手不忙,只下狠手猛抽了两下鞭子!

  马蹄急踏,扬起阵阵沙尘,马夫身边的精壮男子起身一个腾跃!人就站在了舆厢旁的轓軜上,既而迅捷的抽出腰间一把绣春刀。

  刀身锃亮,冷气森森,借着日头的金光,那如镜般流动着的灼眼光斑直闪的人眼要瞎了。

  “大人您没事吧!”男子关切的朝舆厢内询道。

  舆厢内很快传来一声沉着的回应:“无事。”

  俄而,那声音又道:“岑彦,记得留两个活口。”

  “是,大人!”男子得令便一个长跃,飞也似的只身扎进穷追不舍的黑衣人中。

  外面是刀光剑影、血流漂杵的厮杀,舆厢内却是不动声色泰然处之。

  能有如此气宇的不是旁人,正是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谢正卿!

  只见他一张冷白的容颜静若止水,仿佛外界的打打杀杀只是勾阑中的一台戏般,丝毫不能让他有所动容,更莫谈惊慌。

  想来此次出京路线谨慎周密,除了贴身护驾的锦衣卫外根本无他人知,为掩人耳目甚至特意购置了辆民间富贾的马车,却还是走漏了风声。

  锦衣卫皆是尽忠于他的死士,训养严紧,断无可能做出卖主求荣之事。若说身边唯一可能被钻的罅隙……

  正想及此,眼前丝绸织就的幽帘蓦地自外被人掀起,一股子腥风顺着帘角袭入!

  待那幽帘彻开之际,谢正卿手中已握紧了随身佩剑。虽依旧面色不改,但眼中狠厉之色已如实显露。

随着‘嗖’的一声剑身出鞘,那锃亮的寒光与他眸底的阴鸷相映衬,皆带着如饥鹰嗜血般的狞厉!

  不出所料,掀起帘子之人正是进府多年的那个马夫。

  马夫尚不知自己已被怀疑,赶忙解释道:“大人,是小的!您快随小的离开……”

  “唰——唰——”

  不待那马夫将话说完,胸前已被谢正卿的宝剑砍出个十字花来!马夫直愣愣的瞪着双眼,不甘的看着眼前之人……

  忽地,他手中用力一掷!应着自身倒地,推反力将一枚鸽蛋大小的东西投至舆厢内!

  谢正卿并未料到人之将死还会有如此动作,好在他反应迅捷出手及时,将剑身在眼前一横,便把那枚弹丸成功挡下!

  熟料那弹丸并非是什么直击要害的暗器,而是一枚石灰脏弹!

  他这横刀一劈非但未能将之阻下,反倒令那枚脏弹片刻之间炸为一团粉尘,渐渐在整个舆厢内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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