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清贵

为岐农公奉献诗贤冠1并序

十一月二十九日

余近成四万四千五百字之《黄道让诗初探》2。结语云：“吾国已有诗圣3诗仙4，宜其5有一诗贤侧居6其间。”且夫7将岐农公与仙、圣相提并论者，大有名公8在，如王先谦9“公然李杜文章外，尚有苏黄未尽诗10”，周召南11“吟肩一耸万山低，工部名声孰与齐12”，罗霖寿13“北风吹君江上宅，似杜非杜草堂开14”，李白淦15“尚有前生未尽诗，今生工部寸心知16”，陈嘉谟17“只恐前朝杜与李，未免闻风拂衣地下起。问公胡为操我戈？入我室？夺我手中之酒杯，浇尔胸中之块垒？既相问，还自歌，各有千秋奈公何？只得披发上天叫帝阙，昨者乾坤秘钥有人窃18”。由此观之19，余进20诗贤冠，一则21总22诸23名公意见，一则以贤字彰24岐农诗之伦理25价值也。遂26更赋四绝27，以申28此意。

其四

尔嗤尔笑尔交头，我自思量我自谋35。

冰雪一囊清贵足，人间无意觅封侯36。

【注】

1、为岐农公奉献诗贤冠：为黄道让献上“诗贤”的称号。岐农公：指作者的曾祖黄道让。黄道让：(1814—1868)，字师尧，号歧农，湖南省临澧县人，晚清著名诗人，咸丰三年中举人，咸丰十年取进士，授工部主事，掌营缮司，秉性刚直，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仅两年便乞假辞官；书画都精绝一世，著作等身，有《雪竹楼诗稿》传世。奉献：奉上，献上。冠：帽子，喻指称号。

2、《黄道让诗初探》：黄宏荃著，1989年4月学林出版社出版，该书论述了作者曾祖父黄道让《雪竹楼诗稿》的艺术和伦理的双重价值。

3、诗圣：指唐代诗人杜甫。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巩县（今河南巩义西南）人。与李白合称“李杜”，后世称其杜拾遗、杜工部，也称他杜少陵、杜草堂。杜甫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影响非常深远，被后世尊称为“诗圣”，他的诗被称为“诗史”，有《杜工部集》传世。

4、诗仙：指唐代诗人李白。李白：（701—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省秦安县），出生于蜀郡绵州昌隆县（今四川省绵阳市江油市青莲镇]）。唐朝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所作词赋，就其开创意义及艺术成就而言，享有极为崇高的地位，后世誉为“诗仙”，与诗圣杜甫并称“李杜”，有《李太白集》传世。

5、宜其：适宜，应该。

6、侧居：居于……之侧，《周礼·天官·大宗伯》：“大宗伯侧居正位左右。”

7、且夫：发语词，引起议论。

8、名公：指有名望的贵族或达官，泛指有能耐或有名的人，《宋书·谢景仁传》：“高祖 目之，曰：‘此名公孙也。’”

9、王先谦：（1842—1917），字益吾，因宅名葵园，学人称为葵园先生。湖南长沙人。清末民初教育家、史学家、经学家、训诂学家、实业家。王先谦一生著述宏富，在经、史、子、集各传统学术取得丰硕成果。他治学重考据、校勘。编有《皇清经解续编》《十朝东华录》《续古文辞类纂》等。著有《汉书补注》《后汉书集解》《荀子集解》《诗三家义集疏》等。诗文集有《虚受堂诗文集》。

10、“公然”两句：竟然在唐朝李白、杜甫，宋朝苏轼、黄庭坚之外，还能写出他们没能写尽的诗。公然： 犹竟然，表示出乎意料，元·宫天挺 《范张鸡黍》第一折：“他道是功成马上无多逊，公然把诗书撇下无劳问。”李杜：指唐代诗人李白和杜甫。苏黄：指宋代诗人苏轼和黄庭坚。苏轼：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又字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坡仙，眉州眉山（今属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历史治水名人。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黄豫章，以谪仙自称，世称金华仙伯。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中国北宋诗人、词人、书法家，诗以杜甫为宗，讲究修辞造句，强调“无一字无来处”，为江西诗派开创者，有《豫章黄先生文集》《山谷琴趣外篇》（《山谷词》）等传世。

11、周召南：生卒年与生平皆不详，据黄道让《雪竹楼诗稿》知，同治六年（1867）在世，字陕臣，石门（今湖南省石门县）人。其题全诗为：“吟肩一耸万山低，工部声名孰与齐。六品乌纱神武上，三间自是洞庭西。词坛飞将锋争避，乐府商声鬼夜啼。只恐苍生望安石，未容竟赋去来兮。”

12、“吟肩”两句：你的肩膀向上一耸，相比之下，群山都显得低了；黄工部你的诗名有谁能与你相提并论呢。吟肩：诗人的肩膀，宋·朱熹 《次刘明远宋子飞韵之二》:“荣丑穷通秖偶然,未妨闲共耸吟肩。” 耸：高起，矗立。工部：一语双关，既指唐代诗人杜甫，杜甫曾任工部员外郎，世称“杜工部”；亦指黄道让，黄道让曾任工部主事，时人称其“黄工部”。孰与齐：孰与（之）齐，谁能与你相提并论。孰：谁。与：和，后省略宾语“之”，指黄道让。

13、罗霖寿：生卒年与生平皆不详，据黄道让《雪竹楼诗稿》知，同治六年（1867）在世，字仰吾，长沙（今湖南省长沙市）人。其题全诗为：“一官不系黄工部，慷慨长歌归去来。北风吹君江上宅，似杜非杜草堂开。颖箕岂乏渭莘志，科目难逢著作才。何日白云深处访，亲题石壁扫苍苔。”

14、“北风”两句：北风吹打着你江边的住宅，宅门打开着，既像又不像杜甫的草堂。君：你，指黄道让。杜：指杜甫。草堂：杜甫草堂，是中国唐代大诗人杜甫流寓成都时的故居，位于四川省成都市青羊区青华路37号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内。

15、李白淦：生卒年与生平皆不详，据黄道让《雪竹楼诗稿》知，同治六年（1867）在世，字少卿，澧州（今湖南省澧县）人。其题全诗为：“尚有前生未尽诗，今生工部寸心知。风云变幻思千缕，造物陶镕笔一枝。到处碧纱笼殆遍，名公青眼遇多奇。文山水竹居犹在，雪竹楼高合继之。”

16、“尚有”两句：你的前生尚有没有写尽的诗，今生的你心里都知道。前生：指唐代诗人杜甫。今生工部：指黄道让。寸心知：化用唐·杜甫《偶题》：“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寸心：指心，旧时认为心的大小在方寸之间，故名。

17、陈嘉谟：生卒年与生平皆不详，据黄道让《雪竹楼诗稿》知，同治六年（1867）在世，字心源，长沙（今湖南省长沙市）人。其题全诗为：“先生出门湖山笑，笔所到处人不到。先生闭门古人愁，风雅一变成春秋。观自东家麟笔绝，涑水紫阳续法则。帝魏寇蜀盗荆轲，此案忍成千秋铁。乱臣贼子何代无，蛊惑贤智惊狂愚。玉皇隐忧命公下，假尔衮钺严褒诛。公乃载拜辞丹墀，兔毫三品臣能持。一点中心印简在，汝往钦哉其无私。造化小儿费安排，招集圣仙鬼怪才。罡风一吹齐不见，化出一个先生来。先生来，下界瞰，旁笑有人我何敢。光焰万丈堕澧阳，头角未全先有胆。长大江夏洵无双，采葛为食蒿为堂。鲸牙虎齿虹霓舌，嬉笑怒骂皆文章。开口不界汉唐宋，霹雳惊破邹鲁间。吟肩耸出万山中，大海无风波不动。每当夜深面壁立，灯光如豆目如漆。提笔四顾衡岳摇，嚼墨一喷洞庭黑。车海龙伯喜翻空，扛鼎重瞳不变色。壮如白马走银涛，清如仙鹤步岛月。兀如冻蛟登枯枝，快如怒猊抉僵石。掷笔大叫群走藏，犹闻空中百万龙战声未寂。宋玉小言亦可怪，意抽茧丝理析芥。毛端涌现宝王刹，粒粟装成大千界。咸丰以来征战苦，廊护庙算纷旁午。挥戈不乏鲁阳公，补衮谁是仲山甫。先生雅抱杞人忧，抵掌怕逢当道怒。迩来游迹依故国，眼看富贵如浮云。今年一叶渡湘水，游扬问字车填门。长揖不识王侯尊，万事都无斧凿痕。远寄平阳托菽水，三百篇后嫡脉存。数其至者朽已难，其余诸家所独无不兼。或推才气塞四裔，济以学识工辛艰。或服奇论迈三古，持以平正祛颇偏。国门万目公道在，小子何知，敢不以为先得我心所同然。愿如嵩华高，容此一抔土。愿如河汉深，容此一勺水。他日撷土拘水去，对人夸曜还自喜。噫嚱吁，湖山之笑笑未休，名胜何处不可游。古人之愁愁不了，九原应识善人好。只恐前朝杜与李，未免闻风拂衣地下起，问公胡为操我戈？入我室？夺我手中之酒杯，浇尔胸中之块垒？既相问，还自歌，各有千秋奈公何？只得被发上天叫帝阙，昨者乾坤秘钥有人窃。”

18、“只恐”十一句：惟恐前朝的李白和杜甫未免不会听到风声拂拂衣袖上的尘土从地上站起来质问你：“为什么拿着我们的矛，进入到我们的屋里，夺下我们手中的酒杯，浇灭你郁积胸中的愤懑。”听到李杜的质问后，你只是自顾自高歌，你和李杜的诗歌各有千秋，他们拿你怎么办呢。只能披散着头发上到天庭叫冤：“昨天有人把我们写诗的密钥给偷走了。”闻风：听到风声，意谓听说你的诗名。公：指黄道让。操：持，拿。戈：古代一种长柄兵器，长柄头是与柄垂直的戈刃。块垒：累积的块状物,比喻郁积在心中的气愤或愁闷，宋·刘弇 《莆田杂诗》之十六：“赖足樽中物，时将块磊浇。”奈公何：拿你怎么办，意谓不能拿你怎么办。奈何：怎么办。披发：披散着头发，意谓来不及梳洗的急急忙忙的样子。帝阕：皇城之门，南朝·梁·沈约 《为柳兖州世隆上旧宫表》：“故能属辇道于天阶，命帝阕于霄路。”乾坤密钥：指乾坤宝库密钥，收藏天地间宝物库房的钥匙，喻指创作诗歌的秘诀。窃：偷。

19、由此观之：从这些名公的评价看来。

20、进：进献，献上。

21、一则……一则：一方面是……一方面是……。

22、总：综合。

23、诸：诸位，诸多。

24、以贤字彰：用“贤”字来彰显。以：用。彰：彰显。

25、伦理：人伦道德之理，即人与人的关系和处理这些关系的规则。如：“天地君亲师”为五天伦。又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为五人伦。忠、孝、悌、忍、信为处理人伦的规则。

26、遂：于是。

27、更赋四绝：又写了四首绝句。

28、以申：用以申明。

29、“尔嗤”两句：不管你们是公开地嘲笑还是暗地里议论，我自有我的思考和谋划。嗤、笑：讥笑，嘲笑。谋：谋划。

30、“冰雪”两句：一部《雪竹楼诗稿》就足以显示您（指黄道让）的清高可贵，难怪您无意于在人世间追求什么功名富贵了。冰雪一囊清贵足：作者句下自注：“刘公小山为《雪竹楼诗稿》题词有‘一囊冰雪文’句。”按：刘公小山，刘乙然号。刘乙然：生卒年与生平皆不详，据黄道让《雪竹楼诗稿》知，同治六年（1867）在世，号小山，华容（今湖南省华容县）人。其全诗为：“河梁分手后，六载喜逢君。满面烟霞气，一囊冰雪雪文。弃官非矫节，寿世亦奇勋。鄙吝生他日，能无怅暮云。”一囊冰雪：一袋像冰雪一样清高可贵的诗文。囊：布口袋。冰雪：喻指黄道让《雪竹楼诗稿》中诗歌表现的思想情感像冰雪一样清高可贵。清贵：清高可贵，晋·葛洪《抱朴子·广譬》：“欲以收清贵于当世，播德音于将来。”足：极。觅封侯：追寻建立封侯功业的机会，意谓有意于功名。

图片来源：孔夫子旧书网·虔斋书社

【诗集推介】

《溪山晓唱》是著名翻译家、思想家、诗人黄宏荃先生的古典诗歌集，该诗集可以看作诗人工作、学习、生活的“日记”，展读这部诗集可以获得深刻的思想启迪和美好的艺术滋养。先生传承雪竹、溇江家风，于古典诗歌创作“诸体皆备，无体不擅”，是学习欣赏、创作古典诗歌的上佳范本。

【作者简介】

黄宏荃（1925年11月25日—2009年3月2日），湖南湘西临澧人，教授，诗人，翻译家，晚清著名诗人黄道让先生之曾孙，民国著名法学家（北京大学法律系教授兼系主任）、诗人、中央文史馆馆员黄右昌之幼子。

已出版发行作品有译著《Anthology of Song-Dynasty Ci-poetry》（《英译宋代词选》，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出版）、《量子力学史话》（合译，科学出版社1979年出版）、《欢乐》（合译，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并编有《湘西两黄诗——黄道让、黄右昌诗合集》（岳麓书社1988年出版）。

其中，《英译宋代词选》将宋词305首译成英文，约52万字，曾参加德国法兰克福书展，在国内外引起较大反响。此书用英文撰写的约5万字的《导言》及1281条注解得到中外学者极高评价：“读导言就使人着迷，而详细的注释更是令读者开阔视野。”

【编者简介】

明白君，1934年6月出生，祖籍湖南临澧县。黄宏荃先生遗孀，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教授，海南通什教育学院客座教授兼政教系主任。已发表哲学著作《西方哲理名言大观》《辩证唯物主义疑难问题讲解》和《形而上学之研究》，另有散文集《明白时光》等。